12月25日~27日,是馬麻生命中很黑暗的三天。

去年十二月,馬麻臨時起意到礁溪過耶誕,馬麻有點擔心兩天不在家,祺祺沒有馬麻打針、灌食不知道行不行?出發前一天,認真的幫祺祺灌了兩罐罐頭,出發當天早上又再灌食、打針。馬麻很天真,以為這樣沒有打針的空窗期只有24日一天,一切就會安然無事…..。

12月25日,馬麻從宜蘭衝回家,才一到家,就聽外傭說,祺祺吐了好幾次。才一天半不見,祺祺變得好輕好輕,不停的在喝水。馬麻立刻幫祺灌食、打針,半小時後,灌下去的東西全吐出來,而且祺祺開始尿失禁了,馬麻從沒看過祺祺這樣邊走邊尿。

馬麻有點慌了,心想不要著急,可能是空腹太久一下灌太多。第二次,先灌半顆罐頭,十分鐘後,祺祺又全吐出來。半小時後,馬麻盤算飼料比罐頭不占空間,或許就不吐了,改成灌十顆飼料。本來以為高枕無憂,大約一小時吧,祺又全吐出來。

這下馬麻更慌了,看祺祺不停地喝水,愈來愈虛弱,卻束手無策。而之前救回祺祺的獸醫院周六晚上沒開,有鑑於之前愈醫愈大洞的經驗,又不敢亂帶祺祺投醫。周六晚上,應該是十一點多了吧,馬麻一邊看醫龍,一邊一口一口地幫祺祺灌食、打胰島素,補充體力;接著又打了點滴,希望水份能幫助他不那麼口渴。

那個晚上,也是個有寒流來襲的夜晚,馬麻怕祺祺冷,硬生生把他關在廁所,逼祺祺睡電毯,以為這樣能幫助他保暖。那一整個晚上,馬麻逃避現實地躲在被窩裡,馬麻很害怕會不會打開門看到動也不動的祺祺。

12月26日大清早,祺祺的阿公阿嬤要去慈濟,祺祺拖著老命,搖搖晃晃從樓上廁所一步一步走下樓梯,坐在他最愛的阿嬤身邊,輕聲的喵著,接著又顛顛跛跛地走到阿公旁邊,讓阿公摸摸。祺祺可能知道,這是最後的告別了。

祺祺喵聲虛弱到不對勁,馬麻和把拔決定帶祺祺到附近的動物醫院掛急診。祺祺前一次生病,住院期間打了太久的點滴,導致血管變得細小,醫生找了很久,才勉強埋了軟針。醫生說,祺祺嚴重失溫(是不是馬麻硬關廁所的錯?哭),肝腎功能衰竭,情況很不樂觀,只能救救看,但要有心理準備。馬麻肝腸寸斷,用簡訊發病危通知給大姨、二姨、三姨,要大家回來看祺祺。

下午,大姨帶著哥哥、姊姊到動物醫院。哥哥跟姊姊很喜歡祺祺,尤其是姊姊,從小跟祺祺一起長大,一人一貓只差一歲。祺祺是一隻善良又溫馴的貓,在哥哥、姊姊還很小的時候,常常追著祺祺跑,出手不知輕重地拉牠尾巴、抓牠貓毛,祺祺不躲也不逃,躺在地上由著哥哥、姊姊捉弄,弄痛了,唉叫一兩聲也就算了。馬麻常常看了很心疼。就醬子,祺祺帶大了三個小孩,所以阿姨們對祺祺的苦勞一直感念在心。

一進醫院,看到祺祺背對著籠子,馬麻輕聲叫,祺祺、祺祺,這時,祺祺拖著病體巍巍顫顫地轉身,面向著我們,又輕輕躺下。馬麻看到這幕忍不住又哭了。祺祺,一直是一隻很貼心的貓啊。雖然常常裝酷,表現出一副愛理不理地高傲樣,但馬麻知道,你心裡,一定是很愛我們的。

馬麻輕聲地說,祺祺,馬麻來了。這時,閉著眼睛的祺祺緩緩地伸出軟軟的小貓掌,輕輕搭在馬麻手上,好像在說,馬麻,我聽到了。馬麻清楚看到,祺祺眼角,有一滴淚。

12月27日,馬麻工作前,先跑一趟動物醫院,祺祺看起來沒變好,也沒變糟;馬麻打電話問之前醫好祺祺的貴人醫生,是不是需要轉院?醫生聽了馬麻的描述,也說情況很不樂觀,建議先不要移動牠,並試著幫祺祺灌食,補充體力。

這時,馬麻不知哪來的信心,覺得祺祺一定會好,於是啟動戰鬥模式,決定工作結束後,再來灌食大作戰,全力搶救祺祺。而且馬麻跟二姨覺得祺祺會想回家,所以打算當晚帶牠回家,至少有熟悉的家人陪著牠,或許會好得更快。

下午四點,馬麻正在記者室忙碌,手機突然響起,「這裡是xx動物醫院,貓咪往生了」轟~馬麻腦中一片空白。馬麻忍著眼淚,第一通電話打給把拔:「動物醫院打來了。」 把拔頓了一下說:「然後呢?」馬麻說:「就這樣」。

第二通電話,打給阿嬤:「動物醫院打來了。」 阿嬤頓了一下說:「然後呢?」馬麻說:「就這樣」

馬麻沒有辦法將往生二字講出口,怕一講出來就會變成真的、就再也無法挽回,雖然馬麻心裡很清楚,這已成了不可逆的事實,一切都已無法挽回了。

第三通電話,馬麻打給辦公室在101的二姨,馬麻忘了是怎麼跟二姨講的。好像是說,「動物醫院打來了,你要不要陪我去一下?」馬麻跟二姨約在大門口,遠遠地,馬麻就看到二姨紅著眼眶在門口等,然後二姨假裝很活潑地說:「我已經想好了,我們去買暖暖包,塞在籠子四周。」

馬麻看了二姨一眼,心想,剛剛是怎麼跟二姨說的?有沒有講祺走了?二姨以為是要接祺祺回家嚥最後一口氣嗎?還是二姨抱著最後一線希望,以為祺祺痊癒收到出院通知了?二姨繼續說:「再用外套包起來就不會冷了。」馬麻說:「也不用怕冷了。」換二姨看馬麻一眼,然後突然哭出來說,「已經…已經走了嗎?」

馬麻跟二姨淚流滿面,坐在計程車上,誰也沒說話。很巧地,那輛計程車掛滿佛珠、佛像,正好在播著佛經,馬麻心裡跟著祝禱,祺祺要往西方極樂世界喔。

到了動物醫院,祺祺跟早上看到的時候沒兩樣,只是沒了點滴,胸口也不再起伏。馬麻看著長得有點像沈玉琳的醫生說祺祺是四點左右離開的,馬麻心中突然冒出荒謬的念頭,會不會這是個整人節目,下一秒工作人員從四周湧出,沈玉琳醫生會說其實是騙你的啦……。

但祺祺僵硬的身體,醫生擺在祺祺耳邊不斷傳來「阿彌陀佛」的唸佛機,以及醫生介紹集體火化、個別火化、樹葬、土葬的差異跟價格,殘酷又具體地傳達這是現實不是騙局。下一秒,馬麻看著祺祺,又不可扼抑地哭了起來。

馬麻不知道要怎麼辦後事,不知道家裡有小嬰兒,有沒有禁忌。但,祺祺,阿公阿嬤真的很愛你,他們說,祺祺一定很想回家,要讓祺祺回家。馬麻跟二姨抱著裝著祺祺的籠子,一路輕輕叫著你的名字,祺祺,回家囉、祺祺,要跟來喔。

阿公阿嬤說,要讓祺祺聽12小時的佛經,要祺祺跟著菩薩走。阿公交待說,不要哭,要祝福祺祺,要讓他無牽無掛。馬麻跟二姨各唸一次藥師經,祝福祺祺無病無痛,阿嬤又多唸一次地藏王菩薩經,拜託地藏王菩薩照顧祺祺。

那晚,把拔下班後直接坐高鐵衝回台北,把拔穿著西裝打領帶,坐在廁所門檻對著祺祺籠子啜泣;大姨也流著淚陪著祺祺好久好久;三姨交待3歲的阿錢弟弟:「阿咪去當天使了,你不能大聲講話,不然會嚇到牠喔。」

祺祺,大家都好愛你,我們從來沒有放棄你,無論你健康或是生病,都一直愛護你、照顧你,終生不渝,就這點而言,祺祺真的很幸福,而我們也很幸運,能跟一隻這麼可愛、體貼又聰明頑皮的貓,有將近十年的緣份。

當天晚上,馬麻一邊心亂如麻地寫著稿,一邊幫祺祺準備後事。馬麻決定要個別火化,火化的寵物安樂園同時提供安葬的地點,還號稱每年有大型的普渡大會,但地點在遙遠的三芝山上,大姨跟馬麻都捨不得把祺祺留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。大姨說服阿嬤,火化回來後把祺祺骨灰葬在樓上花園,那是祺祺生前最愛去的地方,有鳥可以看、有草可以吃,而且每天都看得到阿嬤跟馬麻。

12月28日,因為大家各有工作,只有馬麻跟三姨坐著寵物安樂園禮儀師的車,陪祺祺走最後一程。個別火化收費5,000元,火化前跟人類一樣,有師公、有告別式,可能是要讓飼主有物超所值的感覺。而且,不誇張,還可以依飼主的信仰選擇佛教還是基督教儀式…..。

佛教場地跟基督教只有一個轉角之隔,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,所謂的佛教是祭拜桌前貼了佛陀的圖像,基督教則是十字架跟基督像(好像還有聖母瑪莉亞,意思是,也有天主教的選擇就對了…)。腦中浮現荒謬的念頭,如果選擇基督教儀式,眼前這個手持招魂鈴的師公,會改拿聖經加十字架嗎?畢竟這家寵物天堂,看起來小本經營,在場員工只有三人,一個是司機兼禮儀師,一個負責火化,一個就是眼前的師公了….。

儀式開始前,師公問馬麻買九朵蓮花好不好?金紙要不要?買OOXX好不好?馬麻都哭著說好(謎之音:寵物錢真他媽的好賺啊,一朵成本應該不到1元的蓮花要價50元)。師公拿張紙給馬麻填,大抵是要寫上寵物的名字跟主人的名字,才知道東西是誰燒給誰。

馬麻拿筆填下林紹祺三個字,師公搖鈴招魂前愣了一下,很像怕是馬麻把自己名字誤填欄位,再三確認,這是貓咪的名字吧?是貓叫林紹祺吧?一旁的禮儀師忍不住轉過頭跟馬麻說,很少有貓叫這種名字。

師公把祺祺放上祭拜桌,手持搖鈴唸唸有詞,「今天是這個貓咪林紹祺的告別式……。」馬麻腦中一片空白,儀式結束後,就要永遠說再見了。

 告別式結束,師公幫祺祺蓋上往生被之前,馬麻仔仔細細的看著祺祺,這是看祺祺的最後一眼,待會,祺祺一身漂亮的黑白毛、大大的眼睛、下巴一點小鬍子、四個軟軟粉紅色的肉墊,就要煙消雲散了。

 火化工搬著祺祺到火化場,簡單地整理儀容。禮儀師在旁交待,待會進爐之後,要大喊:「林紹祺,起來喔,林紹祺,起來喔」,牠才知道要跟著菩薩走。馬麻跟三姨含淚大喊「林紹祺,起來喔,林紹祺,起來喔」,心裡默默想,祺祺生前最喜歡躲在家裡佛堂的櫃子裡,身上常常有香的味道,而且有時候被阿錢弟弟欺負,身為哥哥不便計較,就跑到佛堂摔菩薩的櫃子門出氣,菩薩大人大量,拜託接引祺祺到西方極樂世界。

 火化時間大約半個多小時,火化工捧著祺祺出來了,馬麻以為會看到黑色的骨灰,原來火化出來的是完整的白骨,小小的頭蓋骨、小小的胸骨、小小的腳骨,馬麻沒有勇氣拿手機拍下來,怕日後看了心裡難過,但現在卻更懊惱沒有拍下祺祺最後的樣子。

 火化費還贈附一個骨灰罐,不過馬麻想把祺祺帶回家裡的院子樹葬,所以拜託禮儀師找個小紙盒裝骨灰,一切才能回歸自然。禮儀師找了很久,終於拿個小盒子出來,馬麻看到盒子上面用原子筆寫了蜜柑,馬麻腦中浮現祺祺以幼貓姿態裝在蜜柑箱的想像圖,差點笑了出來。

 祺祺最喜歡躲在箱子裡,明明箱子小身體大,還是百般努力硬塞進去,明明擠到快爆炸,還假裝一副很舒服的樣子睡起午覺。這下好了,現在10X10公分見方的小盒子也躲得進去了。

 禮儀師拿起小夾子,交待馬麻夾起一塊祺祺的骨頭放進盒子裡,同時還要喊林紹祺、林紹祺;馬麻夾起一塊骨頭一邊喊林紹祺,一邊放進小紙盒。這是馬麻第一次撿骨。

 這時,來了另一組客人,火化的是一隻狗,耳邊傳來號淘大哭,上了年紀的狗主人哭喊著「皮皮啊皮皮啊」。別人看馬麻這麼慎重其事的幫祺祺辦後事,是不是就像馬麻看別人哭得這麼誇張感到一樣的荒謬可笑?但是,祺祺,你的存在,在馬麻、在大家的心中,意義等同於家人,不只是一隻貓。對於家人,是應該要慎重的說再見。

回程時,馬麻喊著祺祺上車了,下車後,在每一個路口、進捷運站、上車、下車、出捷運站,馬麻時不時地提醒,祺祺,我們要下車囉、祺祺我們要進站囉、祺祺我們要過馬路囉、祺祺我們要回家囉。以祺祺好奇的個性,說不定一不留神就停在路口看哪隻鳥,趴在路邊看停在電線桿的班甲,或是不知天高地厚地去追逐蜜蜂。

祺祺,阿嬤幫你選了一個舒適的新家,馬麻親手挖的洞,親自送你入新厝。新厝就在含笑花下,正對著家裡的菩薩,有白頭翁、班甲可以看,想阿罵、想馬麻、風大雨大的時候,隨時可以進來家裡。每次馬麻想你的時候,知道你近在咫尺,隨時可以看到你,傷心,就會少掉一點點。

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祺祺,你是馬麻最獨一無二的貓(花厘貓OS:馬麻,那我呢?),馬麻一直在等你回來,願意來當馬麻的小孩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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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elli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4) 人氣()